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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坐收鷸蚌,只為星輝(2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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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靜靜望著眼前的這一內一外的兩位股肱之臣。

懷恩與萬安,一個是清譽滿天下的“好太監”,是老百姓口中天下太監都是黑當中的唯一白點兒;而另一個則是看似顢頇愚鈍的老好人,見了皇上只會說“萬歲”,讓皇上借機散了朝會的“萬歲閣老”。

他們在他面前都是最明白圓融平和的人。蓋因他們也都明白他這個皇帝最愛的就是“一團和氣”,所以他們將自己也都捏成了面人兒一般的模樣。

可是就是這麽兩個一向和氣的人,卻在今天,卻都對著小六那個十幾歲的孩子同時露出了尖牙來。呵,若不是小六,換了這朝堂內外任何一個臣子,面對內外兩大為首之人的聯袂指責,一定會驚惶得跪倒叩頭,回家之後就得悒郁自殺吧?

呵呵,別說別人,就是他這個皇帝,面對著二位的聯合指斥,也不敢當民反對呢候。

皇帝微微地閉上眼睛,不想看也不想聽。

可是眼前的形勢,還有他身上的這身龍袍,卻不容得他閉目塞聽太久。於是不多一會兒,他還是得睜開了眼睛,面上努力堆起笑,口吃著說:“……還是懷恩和萬安想,想,想的周全。小,小六啊,你還是乖乖回詔獄,先,先把刑期坐滿。至,至於遼東的事,朕看還是叫,叫馬文升去吧。芑”

馬文升身為欽差,不敢怠慢,也顧不上自己五十歲的高齡,晝夜馳馬,三天便趕到了撫順關。到了之後便急問蘭太監情形。

撫順關總兵、遼東巡撫陳鉞皆趕到拜見欽差。見馬文升問蘭太監的事,便都遺憾答對,說沒有消息。蘭太監帶來的騰驤四衛的參將虎子已經帶人去追,也還沒有傳回任何消息來。

馬文升立即做主,叫陳鉞派使赴建州送去朝廷招撫之意,說只要董山肯親自將蘭太監送歸撫順關,朝廷便頒賜建州上回所請之蟒袍、玉帶、金冠。

陳鉞陰郁地盯了馬文升一眼。

這一對在遼東女真問題上的老冤家,這回終於正面相向。可是地位卻不相同。馬文升此時是欽差,陳鉞見了都只能下跪,更是無法據理力爭。

陳鉞便安排人去辦,出了門之後卻低低吩咐撫順關總兵:“女真各部來會盟的首領還都沒走,便將他們盡數扣留下。尤其是建州右衛的都督凡察。若建州不放蘭公公,便拿他們的命來換!”

派去建州的信使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馬文升親自接見,卻沒想到那信使一臉的蒼白,說建州堅決否認劫持了蘭太監,反倒說他們的格格被大明朝廷扣留,語氣強硬地要求大明送還格格,否則一切後果都由朝廷來負。

陳鉞一聽,登時就炸了:“這叫什麽話!明明就是他們建州劫了人,如何還不承認,如何還能將責任推給朝廷?”

馬文升卻瞇眼盯著陳鉞,盯著這個在遼東的問題上無數次打了文字仗的對手,便不由得一聲冷笑:“陳巡撫上書朝廷,說是建州劫持了蘭太監去。可是事到如今,人家建州卻是否認,倒不得不叫本欽差多問陳巡撫一句:陳巡撫又是憑什麽說蘭太監就是被建州擄走的?”

陳鉞騰地便站了起來:“馬大人你什麽意思?你是想說我陳鉞欺瞞朝廷?馬大人,我陳鉞是個膽子大的人,可是我陳鉞卻也不至於撒這個謊,拿西廠蘭太監的性命當兒戲!”

蘭太監權傾天下,皇上倚重,縱然罵名四起,朝廷天下希望她死的人很多。但是他陳鉞卻也不能坐視這個蘭太監在他眼皮底下這麽不明不白地就死了啊。到時候皇上又怎麽能饒了他?

馬文升冷哼一聲:“陳巡撫,不必氣惱。本欽差要的是證據,不是拍xiong膛賭咒發誓!”

陳鉞也絲毫不讓:“不獨我陳鉞看得出那是建州人,就是會盟當晚女真各部的首領,哪個看不出?女真各部雖然都是女真人,但是他們居住地不同,於是飲食與服裝習慣也不盡相同,那天晚上來的人一看便知,就是建州人!”

“哈哈……”馬文升大笑:“單憑服飾發型就能斷定是建州人了?那如果是別有用心之人故意模仿建州人的服飾和發型呢?”

“再說若是建州找回了自家的格格,又怎麽還會倒打一耙跟咱們朝廷要人?”

陳鉞也被問得一楞,卻是忍不住嘲諷地笑:“馬大人是朝廷派來的人,不了解遼東邊情,而我陳鉞則久居遼東,最了解女真各部的習性。我不妨告訴馬大人,各部女真都絕不屑於冒充其他部族的裝扮,他們至死都不肯改換自己的服飾和穿著的。這是他們的血性骨氣,也是他們的桀驁難馴!”

馬文升身為欽差大臣,卻被陳鉞這樣當堂頂撞,十分沒有面子。老頭兒氣得山羊胡直翹,便差人去將女真各部首領叫來,問他們誰能作證那晚上劫人的就是建州?

說來也是人心善變,各部女真首領想要離開撫順關,卻都被撫順關總兵挽留,說各位都是蘭太監邀請來的,理應等蘭太監回來之後再行告別而離去。可是各部首領自然因此生疑,想到若是建州不馴,

tang朝廷很有可能以他們來交換。

於是馬文升見問,所有女真各部首領一起否認,說當晚那些人根本就分不清是什麽來歷,因為他們都穿著大明百姓的衣冠。至於什麽頭頂剃發,什麽手執腰刀,也可能是來自草原的蒙古人,甚或可能是李朝的山賊犯境呢!

陳鉞聽了自然大怒,指著他們大罵:“真應該一個一個都宰了你們,割了你們頭皮,上報朝廷!”

馬文升厲聲喝止:“陳鉞,你好大的膽子,這是說的什麽話!別以為本欽差和朝廷都不知道,這些年緣何女真各部總是不馴,還不都是被你逼的?”

兩人當堂鬧翻,誰也不服誰,便各自修書上奏朝廷。

陳鉞彈劾馬文升不顧蘭太監死活,只為招安,枉聽謊言;

馬文升則彈劾陳鉞好大喜功,滿嘴謊話,激反女真,罪在社稷。

兩人的奏疏同時被送入朝堂,要走內閣、司禮監的程序。馬文升是萬安和懷恩聯袂舉薦的,他們自然按下了陳鉞的那份,而只將馬文升的送到了皇帝面前。

可是他們卻忘了,皇帝歷來聞知天下事,根本就不是通過朝臣的奏疏。他看的事東廠、西廠和錦衣衛的專本密奏。

東廠、西廠、錦衣衛的三本密奏都直接送進了乾清宮。陳鉞和馬文升兩方的意見都攤開在了皇帝面前。

西廠的,皇帝可以少看;可是錦衣衛的,尤其是東廠的,卻叫皇帝不能不信。

皇帝又豈知道,此時實際上執掌東廠的已是涼芳,仇夜雨經昭雪一案已被架空。涼芳當然明白這個時候他應該站在哪一邊。

皇帝看完三本密奏,沈吟不語,良久才歪頭問張敏:“伴伴啊,從前這外臣辦不明白事兒的時候,朕都怎麽解決來著?”

張敏緩緩答:“……其實小六那孩子的刑期,已經差不多滿了。還有一事老奴沒敢奏明皇上——貴妃娘娘因小六的事,來跟老奴說過好幾回了。貴妃娘娘說,好歹那孩子也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況且還有梅影……”

一聽梅影,皇帝便也閉上了眼睛。

就是因為他去聞梅影脖子裏的香,才會叫貴妃誤會了梅影,才造成了梅影後來的慘死……皇帝後來知道了自己身子裏有迷情蠱,所以又如何不明白梅影實際上是因他而死的。

只是這件事他無法對貴妃說破,可是小六那孩子既然會解蠱,心下卻實則都是明白的。可是小六卻從來沒怨言過一句。

皇帝便輕輕閉了閉眼:“伴伴,叫小六去吧。”

一夕之間,司夜染出獄,雖然未曾官覆原職,卻還是被皇帝委以重任。

是招是剿,給他便宜裁奪之權。而那一對冤家陳鉞和馬文升,也都須聽司夜染節制。

司夜染從詔獄出來,進宮聽完皇上的囑咐,連靈濟宮都沒回,直接出宮上馬,直奔那北極星的方向而去!

北方,日月無光,卻有星輝璀璨。

古來以帝王為日,皇後為月,縱然彼處無帝後之尊,只要——有星光閃耀。

京師北門,藏花呆呆坐在馬背,目送大人連囚服都來不及換下便風馳電掣而去。他呆呆一笑,伸手,撫上眼角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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